小鱼速递

写得很烂

破除刻板印象:为什么我觉得“田丹闯祸拖累徐天”的逻辑放在剧情中难以成立?

*总之是给田丹小姐发了点电

*算是正名,也算是一点自己的思考



在第一遍看《红色》的时候,我并没有预料到田丹这个拥有着自己的独立剧情线、聪明而有主见、温柔但不软弱、坚强又识大体的女主角会在观众群体中引起如此巨大的争议。而让我更没有预料到的是,她身上最为观众诟病的争议点,恰好是我很喜欢的、自认为塑造非常突出的暗杀复仇线。在部分观众的评价中,我并没有看到诸如坚韧勇敢、心思缜密之类的夸赞之词,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拖累”“闯祸”“不知好歹”的苛责之声。

  

此类观众不喜欢田丹复仇的理由有不少,有说她业务能力不过关还硬要逞能的,也有说她做事激进完全不考虑后果的。然而,去繁化简,这些说辞都可以总结为同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去复仇?难道不知道你犯下的罪责,最终全都由徐天代为承担了吗?”

  

因为你作案不利索,因为你不知天高地厚,因为你自作聪明连续犯案,所以徐天才不得不替你背下所有的锅,不得不代替你承受影佐的残害。他明明只想在同福里安稳度日,都是怀着一腔仇怨肆意妄为的你拖累了他。

  

换言之,观众不肯定她的复仇,只是因为最终为男主带来了伤害。

  

在后续研读剧本资料时,我发现田丹所背负的连累之罪名,甚至与编剧本人的态度一脉相承。以剧中的旁白为例,剧中多次使用类似于“不知天高地厚”“只凭着一腔仇怨”等具有贬低意味的词汇来形容田丹的做法,而在《红色》编剧徐兵亲承的创作理念中,他更是直接使用了“这个女人惹了天大的祸”的字眼来给田丹的复仇行为定性。

  

久而久之,这位被大众冠以“连累男主”之名的女主角,也在众多所谓“剧粉”“男主粉”的口诛笔伐中,逐渐失去了她原有的光彩。

  

我们暂且不说女性角色塑造是否优秀是看她有没有伤害到男性角色的利益这种评判标准有多么荒谬可笑,在这里,我只想谈谈观众最为在意的问题,只想谈谈即使是在这种畸形的评判体系之下,抛开编剧方既定的贬义情感倾向之后,大众对田丹的仇视究竟有无道理。

  

请问田丹的复仇,真的连累徐天了吗?真的是因为田丹在设计及执行上出现了明显纰漏,徐天为她背锅才招致了影佐的怀疑吗?如果田丹并未连续作案,徐天就可以彻底摆脱影佐的迫害平安度日了吗?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接下来,我会对剧中田丹策划的三起事件暴露的前因后果进行一一论述,参考原作,多为个人看法,尊重异议,不代表权威。

  

注:文中所参考的所有情节台词均出自《红色》原剧+删减片段、剧本及小说。


  

*广慈医院事件

  

虽然这是田丹策划的第一起案件,但是从个人的角度来说,这却是我心目中策划执行水平最高的一起,放在整部剧第四集的位置,观感十分惊艳。当然,由于后续“影佐以田丹做下的事件要挟徐天,徐天最终决定替田丹认下罪责”的剧情发展,田丹也在剧集的最开始,就被编剧扣上了“老婆闯祸,老公背锅”的帽子,在大部分观众的眼里,她都很难再摆脱掉“拖累徐天”的标签。

  

那么,单纯放眼于案件本身,医院事件究竟是如何暴露的呢?

  

首先我们需要明确一点,田丹设计作案的核心思想是“将人为事件伪装成意外”,意外的定义是“外来的、突发的、非本意操纵的客观事件”,这也就意味着当该起事件被定性为意外时,没有人会再去留意事件发生前后的征兆与痕迹是否掺杂了人为的成分。而在剧中,广慈医院事件发生之后,田丹的作案显然已经达到了“将事件伪装成意外”的目的,被硫酸灼伤腿的小川少佐在调查后得出了“发生了一起小意外”的结论,并将此结论上报给了长谷与影佐。


当然,在后续的剧情中,影佐对小川的结论产生了怀疑,决定亲自前往调查该事件的来龙去脉。从表面上看,是影佐在观察了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后,推翻了先前的想法,笃定认为该起事件是人为设计的结果,因此许多观众将事件暴露的原因归结于“田丹水平不够作案不完美,给影佐留下了马脚”。但是我认为,此案暴露的关键并不在于这些现场遗留的痕迹,而在于这之前,使影佐主观地怀疑起了意外人为性的契机究竟为何。

  

影佐在现场都发现了些什么呢?爆炸后的高压锅残骸,脱落的油灯销子等。这些物什,与其说是作案时遗留下的、可以指向作案者的蛛丝马迹,更不如说是事件发生之后、对于爆炸后果的直观展示。单纯论事件发生后留下的痕迹,意外与人为又能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呢?所以在我看来,影佐仅仅通过这几样物件就得出人为结论的逻辑,如果仅从剧中展现的这几幕来看,是完全立不住脚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早在调查之前,他已经预设了该起事件就是人为的立场,与其说在医院是循着痕迹推理出真相,不如说是在验证他自己脑海里原本就存在的猜想。影佐主观地对已经定性成意外的事件产生了节外生枝的怀疑,进而才决定让长谷亲自去二次调查,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事件。此时,田丹作案的水平如何、现场遗留下了何种痕迹还会对最终的结果产生影响吗?

  

不难看出,在这样的预设之下,让影佐开始倾向于认为医院事件并非意外的契机才显得更为重要。那么,影佐是何时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呢?

  

事实上,剧版第四集,在小川少佐报告此事件是意外和影佐怀疑事件的人为性之间上演的,恰好是影佐和前往医院寻找田丹的徐天相遇的戏码。

  

诚然,剧中并没有直接点明影佐和徐天的一番交谈与其决定深入调查医院事件之间是否存在因果关系,但在我看来,影佐在遇见徐天前后的态度变化与其之后专门针对徐天的一系列怀疑迫害的情感立场是一脉相承的,这种极致主观且不讲道理的针对在后续的武藤与料啸林案中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所以,纵观影佐在整部剧中的态度,我更倾向于认为影佐是因为徐天在医院的出现,才主动改变了原先的看法。

  

仅从医院事件本身,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些隐晦的证据。剧版第四集,被长谷撞见后,声称是“来找影佐”的徐天,一番说辞并没能令病床上的影佐信服。听完了他所谓“一晚没睡”的剖白,影佐直截了当地回答,我不相信你来就是要说这些。

  

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含义呢?影佐并不觉得徐天前往医院是专门向他二次解释一番的,言外之意,他认为徐天前往医院,大概率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具有上帝视角的我们知道,影佐的直觉并没有错。徐天的确不是来找他的,而是在寻找田丹的过程中不幸地撞上了长谷,没有办法才改口说是来见他的。然而,影佐没有上帝视角,此时的他还完全不了解徐天对田丹的愧疚与怜爱,猜不到他此行的真实意图,从他的角度来看就是,徐天目的不纯地来到了医院,而正在此时,医院刚好发生了意外的爆炸事件。

  

那么,你觉得他会不会想去查查看呢?会不会认为这二者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呢?

  

当然,我并不认为他是抱着“医院事件就是徐天做的”的想法进行的调查。在后续影佐与长谷的一番交谈中,长谷提出了医院事件就是徐天所为的猜想,然而此时的影佐并不认同他的想法。他认为现场的意外是延时设置,当事人并没有必要回到现场,同时认为在医院设置如此一番杀局,不符合徐天的风格。

  

但这并不代表他决定查案与徐天无关,也并不代表影佐对徐天早已预设的怀疑不存在。

  

影佐关于“医院事件与徐天有关”的怀疑,从雨夜与徐天在同福里车上的一段对话也可见一斑。剧本第七集,影佐先是通过田丹共产党女儿和广慈医院药剂师的身份,点出了自己对田丹的怀疑。而在提起了田丹住到了徐天家楼上这件事后,徐天修改了之前在医院“去找影佐”的说法,声称自己本来是前去找田丹的,这时,影佐的矛头也更加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徐天。

  

徐天在为田丹辩解时,使用了“她是一个平常人,哪里有胆子做别的事情”的说法,而紧接着影佐的回应是,(但是)你不是平常人。

  

我不得不倾向于认为,影佐说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在综合了对徐天能力的了解和忌惮之后,得出了徐天与田丹有所纠缠、医院事件可能有徐天参与的结论。

  

综合剧中情节,我仍然更倾向于认为影佐在内心确定的嫌犯是田丹,但即使如此,他的第一反应(前往同福里,逼迫徐天三天之内交出真凶)还是以此事来要挟徐天。相比于田丹,他更在意徐天,相比于直接抓捕田丹进行询问,他更希望尝试借此话端继续对徐天死缠烂打。与其说徐天是背锅,不如说影佐就愿意把这顶锅扣在他的头上。

  

而影佐“主动扣锅”的动机更多地来源于前情的运药事件,运药事件一手由徐天策划,由救亡社协助执行,与田丹毫无关系。站在影佐的角度来看,徐天在运药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便神奇地出现在了药主的家中,而这之后,他又主动前往了药主的女儿工作的医院,甚至,这位药主的女儿现在就住在徐天的家里。那么,以影佐的心思与手段,他会不会将医院事件与运药事件联系起来,顺理成章地过渡到对徐天的怀疑之上呢?

  

影佐希望通过医院事件对徐天死缠烂打,而徐天主动认下罪责,恰好就是他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之下,真相如何已经并不重要,影佐的态度也非常显而易见:医院事件的策划者是谁、如何处置并不是关键,抓住机会追查徐天才是重点。如果医院事件是他做的,那就刚好;如果不是他做的,那他出于某种原因把自己主动送上门来,对于自己来说又何乐而不为呢?

  

综上,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医院事件更像是一次影佐主观进行的尝试,由长谷撞见徐天而临时起意,查到田丹后,又因徐天与田丹的联系而掉转矛头,而最终,影佐的尝试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无论事件真相如何,徐天义无反顾地认下了罪责,将自己送进了他的掌控之中。同时,由于“徐天替田丹受过”可能性的存在,影佐也充分意识到了田丹在徐天心中的分量,成功实践了“以田丹挟徐天”这一计策的可行性与高效性,从此,类似的把戏便屡试不爽。

  

当然,有人会说,即使影佐更像是主动选择了迫害徐天的道路,但无论如何,她作案这件事都给予了影佐借题发挥的机会,最终成为了迫害徐天的利器,因而她的复仇依然为徐天带来了原本可以避免的厄运。要反驳这一类观点,就不得不谈到影佐对徐天死缠烂打的深层次缘由。

  

影佐对徐天的执着究竟由何而起?其一,来源于上文提到过的运药事件。剧版第一集,徐天应允向老师之托,设计并执导了近乎完美的运药计划,成功将田鲁宁先生的药船运出上海,同时也将影佐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于不可一世的影佐来说,相比于肉体上的伤痛,精神上的挫败感显然更胜一筹。因此,报复心极强的他不甘就此善罢甘休,拎着武器提着酒瓶闯进了药主田鲁宁的家,结果在那里撞见了曾经的学生徐天,至此开始了对他的怀疑之路。

  

难缠的是,影佐对徐天的怀疑并没有因为田鲁宁的替罪而烟消云散,这一点从他在麦琪路事件之后依然选择前往同福里调查邻居口供便可见一斑。同样地,即使陆宝荣的说法并未与徐天发生冲突,他仍然没有彻底放弃对他的怀疑——这一点,从他在码头点出“我怀疑田鲁宁做的事也和你有关”、即使是一年之后回到上海仍在与徐天纠缠此事等多个情节也可看出。

  

所以田丹的事情重要吗?按照原剧的发展,在同福里一行之后,影佐确实把精力转去了医院事件的调查,也幸运地借此由头继续了对徐天的迫害。然而,如果医院事件真的不存在,影佐难道就会放下之前在运药事件中对徐天积累的怀疑,不再前往骚扰,放他如愿以偿地平安度日吗?

  

愿望很美好,但事实大概率并非如此。剧版第四集,影佐在医院遇见徐天后,说出了“谢谢你专门来一趟,本来或许不会再找你了,现在出于礼节,我一定还要去找你的”的台词,这也就代表着,勾起影佐怀疑的是徐天前往医院假称“来找影佐”这件事本身,与田丹是否在此时作案无关。而这之后,“你出现在田鲁宁家里,怎么说都很蹊跷”的直白表达则说明,影佐对徐天恰好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田家这件事的怀疑,并非由医院一事勾起,也远远没有在亲临同福里调查之后轻易终结。

  

其二——同时也是在我的认知中占据主导的原因,出于对徐天能力的肯定,影佐一直抱有说服其为日方做事的意图。剧本第七集,在日军司令部里召开的会议中,土肥将军向影佐宣布了筹备建立新政府的决策,并着重强调了“新政府里要使用中国人,听命于帝国的中国人”这一举措。而在剧本第十一集,徐天走后,影佐留在大三元喝酒,长谷建议他直接杀掉徐天时,影佐直言:“新政府筹备正需要人才,这样的人能为帝国做事多好。”

  

正因如此,影佐在离开上海前将徐天约到码头时,终于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于了行动。在徐天两次扣响扳机仍然存活后,他向徐天径直摆出了“我再回来的时候,为大日本帝国工作”的条件——如果徐天答应为日方效力,他就可以回家。

  

也就是说,在调查运药真凶与医院事件的过程中,即使影佐借由医院事件设置了三天时限的威胁局,但他的最终意图还是指向了“无论是强迫还是说服,希望他可以为我方效力”这一点。所以,就算不存在田丹在医院的复仇事件,仅凭与徐天在田鲁宁家的一面,在影佐与徐天曾经有过师生缘分、影佐对徐天的手段能力心性充分了解的前提之下,在新政府需要有能力的中国人扶持之时,他难道就不会去继续骚扰徐天了吗?

  

影佐熟识的中国人屈指可数,而徐天又是这其中能力最为突出、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亏欠自己人情的存在。在麦琪路与徐天重逢后,我不觉得他想拉徐天下水的意图与尝试,会仅仅因为田丹放弃在医院作案而不复存在。

  

因此,综合以上两点,影佐想对徐天死缠烂打的意愿一直都是客观存在的,与是否能够找到一个借题发挥的事端无关。这个逻辑本身非常直白,没有田丹在医院作案,影佐依然会想方设法纠缠徐天,或是继续揪着运药一事不放,或是继续强迫他为日方做事。因为从根源上剖析,麻烦并不是田丹招惹来的,从徐天决定运药、与影佐在田鲁宁的家里相见开始,所谓的麻烦就必然会存在。

 

  

*料啸林事件&武藤事件

 

剧版第二十八集,经由田丹的设计与方氏夫妇的执行,料啸林因触电“意外”死在了仙乐斯。从结果上看,这无疑也是一次成功的暗杀,然而,由于阴魂不散的影佐又一次将锅扣在了徐天的头上,徐天也因此陷入了更加凶险的境地。

 

那么,同样地,让我们逐帧分析一下,在料啸林事件中,徐天所遭受的苦难真的来自于所谓的“为田丹背锅”吗?

 

客观来讲,田丹对于料啸林案的设计算不上尽善尽美,我也并不否认由于长青操作时的疏忽,现场最终留下了金刚钻、刀片、玻璃划痕等线索,但是,归根结底,这些遗漏并不是引起影佐怀疑的主要缘由。因为从剧里给出的情况来看,早在料啸林死亡的第二天,影佐还尚未亲临现场调查时,他便已经认定了徐天的凶手身份。剧版第二十九集,面对将自己主动送进宪兵司令部的徐天,影佐在提到料啸林死亡一事之后,紧接着补充的那句“我觉得,是你干的”便是最有力的佐证。也就是说,影佐怀疑到徐天身上时,他尚对田丹设计的作案手法一无所知,更无从知悉现场究竟遗留下了哪些蛛丝马迹。在此前提之下,方氏夫妇遗留下的线索自然与影佐对徐天的怀疑毫无关系。更有可能的是,从案件发生的那一刻起,影佐就认定了徐天的凶手身份,即使田丹与方氏夫妇设计的暗杀完美无缺,徐天照样难逃惨遭毒害的厄运。

 

那么,影佐对徐天的怀疑究竟来源于何处?事实上,从影佐对徐天强调的“(料啸林)死得太蹊跷,他正要和我讲一讲你”这句台词中不难看出,料啸林死亡的时机才是促使他怀疑徐天的真正原因。剧版第二十六集,料啸林在查到徐天与贾小七老婆的联系之后,确定了他与一年前的运药事件难脱干系。因此,他打算于第二天晚与影佐会面时将徐天是共产党的消息告知对方。然而,在仙乐斯的会面中,料啸林虽然已经点出了他对徐天的怀疑,却在没来得及将具体证据展开详述时猝然离世。所以,从影佐视角看来,事情就显得非常诡异了,料啸林掌握了徐天的把柄,却恰好在将要把此公之于众的前一刻死于非命。那么,影佐会怀疑到谁的身上呢?

 

很遗憾,但在此种情况之下,我不得不认为既有能力又有动机、且一直为影佐眼中钉肉中刺的徐天,自然会是影佐眼里的头号嫌疑人。

 

而料啸林深入调查徐天身份的缘由,则应追溯到利欲熏心的金哥的身上。剧版第九集,徐天在得知向老师委托的那批药品的所在地后,决意将这批药截下并保存。这之后,金哥无意中听到了他与铁林的交谈,出于卖人情的目的,主动提出帮助徐天搞到这批药。然而,金哥的动机从来不尽纯粹,无论是对铁林还是对徐天,他的热络都只是刻意存心讨好、用来利益交换的筹码罢了。倘若背刺朋友能够换取更加丰厚的利润,那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对朋友痛下黑手。因此,当看到徐天托付的盘尼西林有利可图时,金哥自然而然地无视了徐天的嘱托,选择利用铁林之手黑吃黑,自己从中牟取巨额利润。而他的行为最终也直接导致药品被缉到巡捕房,顺势进入了料啸林的视线,为徐天运药暴露之事埋下祸根。

 

在这之后,严复事件爆发,料啸林对铁林生出了杀心,在其对铁林查缴的那批药品追根溯源的过程中,先前埋下的祸根最终生出了祸水。料啸林从大头口中得知金哥运货的背后另有其人,而这个人还是金哥和铁林共同的朋友。联想到之前在大三元与影佐的交谈,料啸林最终怀疑到了徐天的身上。通过调查,料啸林不仅发现了徐天与药主田鲁宁及其女儿田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从贾小七老婆的口中获得了确凿的证据。加之金哥的推波助澜,综合之前的种种迹象,他认定徐天就是去年运走货船、打伤影佐的共产党,为了在影佐面前重拾信誉,料啸林决定将此告之影佐,自己则亲至三角地菜场耀武扬威。经此一行,徐天自以为运药之事已全盘暴露。为了不牵连到姆妈和田丹,他才下定决心第二天去往宪兵司令部自首,而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更加坚定了影佐对他的怀疑。因为在影佐看来,倘若徐天无罪,他是不会主动来宪兵部自寻死路的。

 

由此可见,在影佐对徐天起疑的过程中,相比于田丹,金哥和料啸林显然都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金哥意图黑吃黑、料啸林对徐天的身份进行调查、徐天去往宪兵司令部自首等发展均与田丹的复仇行动无关,即使田丹未在此时杀掉料啸林,徐天依然会将自己送入影佐的牢笼,影佐也依然会顺着料啸林调查的思路怀疑到徐天。虽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徐天不会再被扣上暗杀料啸林的帽子,但倘若料啸林没有殒命于此,他便会在仙乐斯将徐天曾于运药次日与贾小七老婆会面的事实向影佐和盘托出,在影佐眼里,这便是证明徐天是共产党的最有力的凭据。原剧中,虽然影佐认定徐天就是运药和料啸林之死的始作俑者,但其并未来得及从料啸林口中获取真凭实据,也没能在天兴书院从田丹的证词中找出破绽。无奈之下,影佐只能选择放徐天回家,徐天这才得以死里逃生,暂时用断指换取片刻安宁。但如果他确实掌握了徐天运药的确凿证据,徐天的自首大概率就会变成一场有去无回的地狱之旅。影佐可能会如四十七集一般,直接针对他背后的组织展开讯问。倘若真的如此,本就抱着送死决心的徐天,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又有几分逃出生天的可能?

 

因此,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在料啸林事件中,徐天的背锅仍然是影佐的主观臆断一手促成的。医院事件时,田丹尚且进入过影佐的调查范围,而在料啸林事件中,影佐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其他可能性,只将怀疑聚焦在徐天一人身上,换句话说,徐天并不是因为替田丹善后才被影佐盯上,从料啸林说出徐天是共产党的那一刻开始,影佐便再无可能将目光放置于他人身上。他对徐天再生怀疑从根本上起源于料啸林对徐天身份的窥探,与田丹是否在此时作案、作案手法是否高明都没有必然的联系。相反,如果田丹没有杀死料啸林,亦或是没有在天兴书院为徐天做下不在场证明,徐天所要面临的处境,会远比现在来得更加凶险。

 

断指还不算凶险吗?很多观众抱有这样的想法,但事实上,我们应该明确一件事,徐天能以一根断指换取生天,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在天兴书院,正是因为影佐没能从田丹的证词中找出破绽,却又不想放徐天毫发无伤地离开,所以他才提出了“现在我要你的交代”的要求。而对于徐天而言,先前在日留学时影佐三顿饭的照拂、长谷事件中放铁林一马的人情,都到了不得不做出偿还的关头,而他又不可能为此便答应影佐威迫其当汉奸的要求,因此,徐天这才下定决心切下半根小指,以这种方式与对方做个了断。诚然,徐天自断手指确实有保护田丹安危的意图,但归根结底,这是他在影佐逼迫之下决意与其彻底了断的情急之举,令他做出如此决断的关键原因是“偿还人情”,而并非某些人想象中的“护佑田丹”。徐天固然记挂田丹的安危,但他也并不会仅仅因为这点便无缘无故地切下自己的手指,说徐天的断指拜田丹所赐,毫无疑问是一种无稽之谈。更何况,正如我在先前说过的那般,倘若田丹没有在天兴书院为徐天做下完美证词,那么,徐天所要交代的,就不仅仅是一根手指的问题了。至少在料啸林事件中,田丹并不欠徐天什么人情。

 

而在料啸林离奇死亡之后,影佐重启了对武藤之死的调查。为什么说影佐对武藤之死的调查是“重启”?这是因为在影佐决定翻案调查之前,武藤的死早已被定义成一场原因已定的意外,且在案件发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再对他的死因提出质疑,这一点可以从影佐吩咐长谷重新调查武藤的死因时,长谷提到的那句“武藤君死亡原因已经确定”得到侧面印证。而在很大程度上,正是由于料啸林的蹊跷死亡,影佐才重新拾起了调查武藤事件的意向。料啸林死后,影佐终于开始尝试将先前的几桩命案合并成一件思考,逐渐意识到了上海租界存在一个严密的暗杀组织,而先前的所有死亡很有可能都是由这个组织策划安排的事实。因此,为了从武藤身上发现该组织的痕迹,影佐才安排长谷对武藤之死进行重新调查。而影佐口中的这个组织,虽然并未得到充分的证明,但他本人的指向性已经比较明显,那就是包括徐天本人在内的共党集团。

 

剧版第二十九集,影佐在飞往河内之前,除了安排长谷对武藤之死进行重新调查,还特意叮嘱他要“格外留意徐天的动向”。而在《红色》的小说版本中,影佐对徐天的怀疑则有了更加直观的展现。在安排长谷调查武藤事件之后,小说中的影佐认为“有一张大网在悄悄地向自己的头上罩来”,而徐天“仍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也从侧面说明,即使影佐选择暂时放过徐天,但其对徐天的怀疑并未真正打消。此时的影佐仍然力求能以徐天为突破口,挖出其身后可能存在的共党势力,并将其一并肃清。

 

同时,在影佐的影响之下,长谷对武藤事件的追查,也很难不带有针对徐天的主观偏向性。在发现武藤的西服衣领上有化学药品残留的痕迹之后,长谷前往元宝街西装店进行调查,恰好在此与前来销毁证据的徐天撞个正着。而这之后,长谷按部就班的调查便就此终止,因为在长谷看来,此时的案件情况已经非常明朗,最有嫌疑的人无比凑巧地出现在了犯罪现场,那凶手自然不可能再有旁人。这便说明他同影佐一样,早已将怀疑徐天变成一种本能,只要徐天的嫌疑无法洗脱,他就不会怀疑到别人身上。

 

当然,由于徐天是在替田丹善后的途中与长谷相遇,也因此招致了后续的祸水,所以在许多观众看来,拖累徐天的罪魁祸首本质仍是田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长谷相遇时,徐天确实是在替田丹处理善后事宜,但事实上,从剧里给出的情况来看,长谷起初似乎并未注意到背身离开的徐天,倘若徐天在撕掉身份记录单之后径直离开,他也许可以顺利地从另一个方向逃离现场。而促使徐天在长谷面前暴露的关键,则是他自己选择故意迎向长谷的举动。也就是说,促使徐天暴露的并不是替田丹善后的事件本身,而是他在事件当中刻意将怀疑引向自己的举措。如果不是徐天执意要让长谷看到自己,撕掉记录单的徐天大概率可以从西装店全身而退,而追到西装店的长谷,也只会看到一份并不完整的顾客名单,终究只是死无对证而已。那么,在此种情况下,即使替田丹补全了善后工作,火也并不会因此烧到徐天的身上。

 

退一步讲,即使徐天是因为善后被迫暴露在长谷的视线之内,但在长谷死于长青制造的意外之后,徐天的暴露便失去了意义。因为长谷并没有来得及在死前将西装店撞见徐天一事传达给影佐,影佐也对长谷死亡时徐天就在现场的事实并不知情。换句话讲,影佐根本不知道他去过西装店,也不知道长谷在调查时撞上了他,长谷一死,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徐天与武藤案有关,但影佐在没有继续调查的情况下,仍旧坚定不移地认为徐天就是主谋,这只能说明无论调查与否,影佐都只会怀疑徐天一人,迫害徐天的情感立场早已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即使没有获得能够指向徐天的决定性证据,他也会自作主张地怀疑到徐天的身上。最典型的例证就是,长谷之死明明是由方长青一手造成,但影佐同样认为徐天是该事件的主谋,这就证明了当有案件发生时,影佐的第一反应就是徐天,无需证据,无需逻辑,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继续自作主张地给徐天扣锅。

 

除了固执地针对徐天,影佐一直以来所持有的“所有的事件都出自同一个组织之手”的错误认知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对案件的判断。事实上,运药事件与武藤料啸林之死,分明出自共党与军统两股不同势力之手,早在剧版第二十一集,影佐刚刚回到上海之时,梅机关便通报了多批国民党军统和中共谍报人员潜入上海的消息,然而,影佐并没有深以为然,即使严复事件清晰地昭示着军统势力的存在,他也并没有对此表现出足够的重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对徐天及其身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无时无刻的过分关注。当徐天成为料啸林事件的第一嫌疑人,影佐便彻底放弃了对其余情报人员的追查,只将目光放置在制造事端的共党身上。再之后,通过金哥的通风报信,影佐终于坐实了徐天安排运药的嫌疑,那么,按照其“所有的事件都出自同一个组织之手”的逻辑,既然运药事件是徐天代表的共党势力策划执行的,那么武藤之死、料啸林之死,及之后的长谷之死自然也是徐天一伙人所为,无需再得到其他的证明。在徐天切下手指、坚决地表明了自己不会为新政府做事的立场之后,影佐不再执着于劝降徐天,而是决定要以徐天为突破口,将租界内的反日共党势力肃清。因此,他才会暗令刘唐将田丹绑架至宪兵部,表面上是借此威胁徐天调查一系列案件的真凶,实际上就是要以她的性命逼迫徐天交出共党名单。影佐并没有期待徐天能为他带来什么所谓的凶手,因为正如影佐在原剧三十八集说的那般,“带不来,你自己来,因为你就是那个人”。那么,即使徐天将田丹作案的真相和盘托出又怎样呢?难道影佐会仅仅因为徐天的一句话便推翻先前对徐天的所有怀疑,转而去疑心这个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价值”的弱女子吗?

 

所以,无论如何,徐天都不可能从影佐那里洗清嫌疑,也不可能从事件中毫发无损地脱身。他被卷入事件不是因为替田丹善后,无法脱身也不是因为替田丹顶罪。既然木已成舟,又为何要将暂且身处事外的爱人也牵扯进来呢?虽然很令人惋惜,但我认为徐天会在此默认下田丹的罪责,并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选择。而仅仅因此便对田丹妄加指责,更是毫无同理心的横蛮做法。



*结语

 

最后,即使被迫在这种畸形的评价体系之下分析了这么多,我仍然觉得它是毫无道理且不该提倡的。女性角色的人格魅力为何要因为损害了男性角色的利益而大打折扣?女性角色塑造得优秀与否又为何一定要与她为男人付出了多少挂钩?换言之,就算田丹的复仇行为真的连累到了徐天,她依旧是一个不该被观众大张挞伐的角色。


两天之内连续遭遇被未婚夫抛弃、父母双亡等惨剧,却仍然没有放弃重拾人生的勇气。田丹的性格平静如水,讲话也轻声细语,看似温柔乖巧随波逐流,内里却燃烧着不输于任何角色的人格力量。她不喜张扬外露,却从来都独立自主,原则不为他人动摇,对自己的人生有着十足的掌控力,温和圆润的外壳之下藏着一颗锋利而倔强的心。国仇家恨当前,田丹的选择不是苟且偷生,而是执拗且决绝地迎难而上,大小姐的身份和年龄阅历的限制或许造就了她不加雕琢的单纯,但单纯之外的勇气与决绝又何尝不值得肯定。

《红色》的几位女性角色都不是工具人,都具有自己的立场和主见。田丹从来不是徐天的附属,行事准则也不会围绕着对方制定。她没有上帝视角,猜不到徐天与影佐之间的过往恩怨,也猜不到徐天会计身份下远超出常人的洞察力与执行力。对于徐天,她向来希望这个温柔持家、追求俗世烟火的菜场小会计能够远离她在暗处搅起的仇恨纷扰,居于同福里安稳度日,但影佐借由此事为难徐天的发展,早已经超出了田丹所能预料到的范围。总有人将一切都归咎与田丹对徐天的隐瞒,但谁又想过徐天对田丹同样也是如此呢?无论是替向老师运送田丹父亲的药品,还是与影佐几经辗转的往来交锋,徐天都选择了对田丹缄口不言,观众又凭什么苛求田丹能先知先觉地洞察一切?凭什么苛求田丹在为自己的父母报仇时,还要预料得到敌寇会将她的举措主观地算到自己爱人的头上?

  
不可否认,《红色》本质就是徐天的大男主戏,故事全程也是由他的视角展开。但我仍然希望更多的观众能够懂得换位思考的重要性,给予主视角之外的女性角色多一些包容和理解。站在田丹的角度上,家毁人亡的她存有为父母报仇的执念合情合理。即使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依然不求傍人门户,靠自己争取每一分复仇的机会,这已经是她坚韧品性与独立人格的最佳体现。徐天所遭受的苦痛固然令人同情,但这并不能改变田丹的做法毫无争议的事实。为什么你能共情到徐天身陷囹圄的钻心之痛,却唯独共情不到田丹家破人亡的刻骨之恨呢?

  

从根本上讲,徐天的苦难是由影佐一手造成,而田丹家破人亡的惨剧也出自日寇的手笔,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便是《红色》想要表达的核心主旨。哪怕谨小甚微如徐天一般,也难以在敌寇入侵的乱世寻求一份安逸平静的生活。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没有什么天生的英雄,有的只是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的人。身怀绝技的徐天是少数,更多的是如方氏夫妇、抗日救亡社成员一般的普通民众。他们或许欠缺专业素养,不能如徐天一般好谋善算机变如神,但仅凭绵薄之力也要舍身为国的勇气与决心,又何尝不值得我们送上至高至纯的赞美?

  

而原本是富家大小姐、没有经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田丹,同样也是万千反抗民众中的一员。我喜欢她迎难而上的无畏,也佩服她缜密的思维与灭世的胆量。正因如此,我愿意更多地站在她的角度,体谅她的感受。在我看来,她的复仇体现的从不是所谓的“只凭着一腔仇怨”“不知道天高地厚”,而是明知凶险却知难而进的抗争意识,是爱憎分明且不甘沉默的决绝个性,这些很难在如今的女性角色身上看见的强硬风格的塑造,不应该用来做衬托男性角色深情的垫脚石。

  

所以,是时候跳出来了,不要再代入男性视角对无辜的女性角色大加批判了。田丹的存在不是为了衬托徐天的深情,她就是她自己。靠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报仇的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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